齐人闻而惧,曰:“孔子为政必霸,霸则吾地近焉,我之为先并矣。盍致地焉?”黎鉏曰:“请先尝沮之;沮之而不可则致地,庸迟乎!”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,皆衣文衣而舞康乐,文马三十驷,遗鲁君。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,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,将受,乃语鲁君为周道游,往观终日,怠于政事。子路曰:“夫子可以行矣。”孔子曰:“鲁今且郊,如致膰乎大夫,则吾犹可以止。”桓子卒受齐女乐,三日不听政;郊,又不致膰俎于大夫。孔子遂行,宿乎屯。而师己送,曰:“夫子则非罪。”孔子曰:“吾歌可夫?”歌曰:“彼妇之口,可以出走;彼妇之谒,可以死败。盖优哉游哉,维以卒岁!”师己反,桓子曰:“孔子亦何言?”师己以实告。桓子喟然叹曰:“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!”
鲁定公十三年夏,孔子对定公说:“臣子的家中不能收藏武器,大夫的封邑不能筑起高达百丈的城墙。”于是就派仲田去季氏家做管家,以拆毁季孙、孟孙、叔孙三家的城邑。此时,叔孙氏的郈邑首先被拆除。季孙氏也准备这么做,公山不狃和叔孙辄率费邑人袭击鲁国。鲁定公和季孙、孟孙、叔孙三人躲进季孙的宫内,登上了季孙武子的高坛。费邑人攻打他们,无法进入,但有人已从侧面突入。孔子命申句须、乐颀下台攻打他们,费邑人败逃而去,鲁国人乘胜追击,在姑蔑打败他们。公山不狃与叔孙辄逃到了齐国,费邑之城随后被毁。正打算拆成邑,孟孙氏的家臣公敛处父对孟孙说:“拆除成邑,齐国人必会攻打北门。且成邑是孟氏的屏障,失去了成邑就意味着失去了孟氏。不能拆。”十二月,鲁定公率兵围困成邑,没能攻克。
鲁定公十四年,孔子五十六岁,他由大司寇行国相之职,面有喜色。他的弟子说:“听说君子大祸临头也不会害怕,福分来临也不会喜形于色。”孔子说:“确实如此,但还有‘乐在身居高位而礼贤下士’这句话。”于是就诛杀了扰乱国政的大夫少正卯。孔子执政三个月,贩卖猪、羊的商人就不敢漫天要价了;男女行人都各行其道;路上掉了东西也没人捡;来到鲁国城邑的客人从不向官员送礼,都能得到满意的照顾,快乐地回家。
齐国听后很害怕,说:“孔子在鲁国执政,以后定会称霸,一旦鲁国称霸,我们离它最近,首先吞并的必是我们。何不先送些土地给它?”黎鉏说:“我们先试着阻止它,如不成功,再送土地,这难道还算迟吗!”于是便从齐国挑选了八十个美貌女子,身穿华丽衣装,教会她们《康乐》舞蹈,和有花纹的马三十匹,送给鲁国国君。先把女乐和纹马彩车安放在鲁城南的高门外。季桓子便服前去观看,打算接受,就告诉鲁君想以周游视察为名,乘机到南门观看齐国的美女、骏马,荒废了国家的政事,子路看到这种情况后对孔子说:“老师,我们离开这里吧。”孔子说:“鲁国想在郊外祭祀,如能把典礼后的烤肉分给大夫,我就能留下来。”季桓子最终接受了齐国的女乐和骏马,一连三天不问政事;在郊外的祭祀结束后,又违背常礼,没把烤肉分给大夫。孔子便离开了鲁国,当天在屯地住宿。鲁国一名叫师己的乐师送行时对他说:“先生是没有错的。”孔子说:“我唱首歌,行吗?”便唱道:“妇人之口,可以使大臣亲信出走;妇人之害,可以使事败人亡。悠闲啊悠闲,我只能这样终老一生了!”师己返回后,桓子问他:“孔子说什么了?”师己如实相告。桓子长叹一声,说:“先生是怪我接受了齐国女乐啊!”
孔子遂适卫,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。卫灵公问孔子:“居鲁得禄几何?”对曰:“奉粟六万。”卫人亦致粟六万。居顷之,或谮孔子于卫灵公。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。孔子恐获罪焉,居十月,去卫。
将适陈,过匡,颜刻为仆,以其策指之曰:“昔吾入此,由彼缺也。”匡人闻之,以为鲁之阳虎。阳虎尝暴匡人,匡人于是遂止孔子。孔子状类阳虎,拘焉五日,颜渊后,子曰:“吾以汝为死矣。”颜渊曰:“子在,回何敢死!”匡人拘孔子益急,弟子惧。孔子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天之将丧斯文也,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。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!”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,然后得去。
去即过蒲。月余,反乎卫,主蘧伯玉家。灵公夫人有南子者,使人谓孔子曰:“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,必见寡小君。寡小君愿见。”孔子辞谢,不得已而见之。夫人在帷中。孔子入门,北面稽首。夫人自帷中再拜,环珮玉声璆然。孔子曰:“吾乡为弗见,见之礼答焉。”子路不说。孔子矢之曰:“予所不者,天厌之!天厌之!”居卫月余,灵公与夫人同车,宦者雍渠参乘,出,使孔子为次乘,招摇巿过之。孔子曰: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。”于是丑之,去卫,过曹。是岁,鲁定公卒。
孔子去曹适宋,与弟子习礼大树下。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,拔其树。孔子去。弟子曰:“可以速矣。”孔子曰:“天生德于予,桓魋其如予何!”
孔子来到卫国,寄住在子路妻子的兄长颜浊邹家。卫灵公问孔子:“你在鲁国得到多少俸禄?”孔子说:“俸粟六万。”卫国也照样给了六万斗粟。不久,有人向卫灵公说了孔子的坏话,卫灵公派公孙余假频繁出入孔子的住处。孔子害怕获罪,居住了十个月后就离开了。
孔子想去陈国,路过匡地,弟子颜刻做仆人,颜刻用马鞭指着说:“以前我来过这个城邑,就是从那缺口进去的”。匡人听后,误以为是鲁国的阳虎来了,阳虎曾残害过匡人,于是匡人就围困了孔子。孔子长相很像阳虎,所以被困了整整五天。颜渊后来赶到,孔子说:“我还以为你死了。”颜渊说:“老师活着,我怎敢死!”匡人围攻孔子更加严重,弟子都很害怕。孔子说:“周文王已经去世,周代的礼乐制度不就在我们这里吗?如果上天要毁灭这些礼制的话,就不会让我们这些后死的人担当维护它的责任了。上天并不想消灭周代的这些礼乐,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!”孔子派一随从跟他到宁武子那里称臣,才得以离开匡地。
孔子后又来到蒲地,一个月后,又返回卫国,寄住在蘧伯玉家。卫灵公有个叫南子的夫人,命人对孔子说:“各国君子凡看得起我们国君的,愿与我们国君建立像兄弟般的交情,必定要见一下南子夫人,我们南子夫人也很想见见您。”孔子辞谢,但不得已还是见了她。南子夫人坐在葛布的帷帐中。孔子进门后面北叩首。南子夫人在帷帐中拜了两拜,披戴的玉器声叮当乱响。事后孔子说:“我本来就不愿见她,现在既然见了,就得以礼相待。”子路不高兴。孔子发誓说:“我如果说得不对,上天定会厌弃我!厌弃我!”在卫国一个多月后,卫灵公与夫人同坐一车,宦官雍渠陪伴,出宫后,让孔子坐在第二辆车上,在市上从容地走过。孔子说:“我从没见过这样喜好道德像喜欢女色的人。”孔子对卫灵公的行为深感厌恶,就离开卫国,前去曹国。同年,鲁定公去世。
孔子离开曹国又来到宋国,和弟子们在大树下谈礼仪。宋国司马桓魋想杀死孔子,就把大树砍掉。孔子离开宋国。弟子们催促说:“快点走。”孔子说:“上天既然把宣扬道德的使命赐给我,桓魋又能把我如何!”
孔子适郑,与弟子相失,孔子独立郭东门。郑人或谓子贡曰:“东门有人,其颡似尧,其项类皋陶,其肩类子产,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,累累若丧家之狗。”子贡以实告孔子。孔子欣然笑曰:“形状,末也。而谓似丧家之狗,然哉!然哉!”